七八十岁(sui)的老人最怕三件事(shi)：洗澡时摔倒，体检查出肿瘤，中风。对(dui)波波维(wei)奇来说，在餐厅发病后及时送(song)医已经(jing)是万幸，中风只波及右脑、不影响控制思考和(he)语言动(dong)作(zuo)的左脑更(geng)是中(zhong)了头彩。
尽管如此，一场急病也是一阵秋雨一阵凉，直(zhi)接吸走了波波维奇的生命力。纯白的头发和胡子围着脸散(san)成一(yi)圈，垮(kua)着肩(jian)膀，左侧身体几乎不能自主活(huo)动，脱掉衣(yi)服还得(de)靠邓肯和马努帮忙。
衰老(lao)是量变引发(fa)质变的不可逆螺旋，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状态日渐衰颓，几乎(hu)是世间最无力的(de)事。在这半年间，波波(bo)维(wei)奇想过(guo)复出归(gui)队，继续当主教练和球队运营核(he)心(xin)，甚至还时不时(shi)重返球队训练馆。2月底还和马刺队员们促膝长谈，表示“虽然不会在本赛季复出执教，但希望在未来有机会回归。”
可在今年4月(yue)突发急(ji)病(bing)后，倔强的老人终于认(ren)清了现实，他再也吃不消高强度的(de)全美飞行、熬夜(ye)开会、临(lin)场(chang)指挥，正式与时间达成了和(he)解：“我的身体日(ri)渐好转，但还达不到我们未来规(gui)划(hua)的要求，所以是时候做出这个改变了。”
这样的场景再不会见到了
他没有了发(fa)病前在场边指挥攻防(fang)怒骂(ma)裁判调戏(xi)记者(zhe)的从容和锐气，更没有了(le)在游船上比划手指(zhi)的(de)肆意与洒脱。整(zheng)个发布会现场，他的眼神定定地注视自己下方的空气，偶尔抬头看一眼观众席的一众老熟人。只在脱下衣服的时候，他的眼睛(jing)才露出熟悉(xi)的一抹狡黠。
“我不再是教练了，我现(xian)在(zai)是'El Jefe'（西语(yu)老板、老大(da)的意思）。”
是的，波波(bo)维奇没有告别马刺队和篮(lan)球世界，他只是换(huan)了件马甲，用自己更擅长、更舒适的方式退居二线，在(zai)马刺的中顾委继续发(fa)挥余热。
RC-布福德去了马刺(ci)文娱集团当CEO，赖特成了杀伐果断的新任总经理，米奇-约翰逊虽然(ran)被球迷怒斥“只会在场边嚼口香糖”，却也是马刺队(dui)内的众望所归。简言之，马刺从管理层到球队核心(xin)都完成了更(geng)新换(huan)代，无论波波维奇的(de)总(zong)裁身份是虚衔还是实职，都不影响马刺这艘龙骨都拆了(le)换新的忒修斯之船，在家族(zu)情怀和代际传承的暖风中，按照既定的(de)方向继续(xu)航行。
就像波波维(wei)奇所说：“我们(men)的目标就是确保传统延续。”
说到传承(cheng)，我们确实很难想象，从波波维奇到文班亚马，几乎所有马刺人都(dou)在(zai)拥护米奇转正。从马龙到詹(zhan)金斯再到布登霍尔泽，马刺球迷幻想过每个功成名(ming)就却被球队半路炒掉的名帅，结果(guo)最后，每个说得(de)上话的都在给米奇说好话(hua)。波波维奇对约翰逊充满信心，还承诺会全力支持他的工作。
就在宣布自己“不再是教练”之后，波波维奇紧接着看(kan)向米奇-约翰逊：“他一定会干得非常出色。”人们终(zhong)于想(xiang)起了这场发布会的核心议题：换帅(shuai)。
马刺众(zhong)将为什么(me)一致看(kan)好(hao)米奇(qi)，就连波波(bo)维奇也百分百(bai)支持他，哪怕他无数次暴露(lu)自(zi)己临场指挥的短板？只能说在(zai)马刺的计划中，他们还处于重建期(qi)，并不需要马(ma)龙霍金斯那样硬实力出众、一上来就把潜力兑换成战绩的名帅(shuai)，他们需要的是能和年轻球员无话不谈，和队内老将融洽沟通的桥梁(liang)。反正赖(lai)特手里还有一(yi)大把筹码，他有的是时间运(yun)筹帷幄，而这些筹码(ma)变现后，球队还要磨合至少两年，才有资格敲开争冠窗口。
所以38岁的米奇就成了最优选择——在战绩压力来临前，他有足够的时间磨炼执教水平(ping)（就像马刺年轻人们提升球技一样），在此期间，他还能用(yong)自己擅长的沟通能力和(he)新老队(dui)员们打成一片。从2019年正式成为马刺助教开始(shi)，米(mi)奇就经常陪球(qiu)员们在场训练，提供各种细节指导和临(lin)场建(jian)议，怀特、穆雷、文班、卡斯尔都是受益者。在(zai)成为代理主帅后，米奇依然“不忘本(ben)”，继续在训练场上陪伴球(qiu)员。
更传奇(qi)的(de)是，米奇还是废太子德章泰-穆雷(lei)的人生救星。在15岁的穆雷涉(she)嫌斗殴被拘留后，同为西雅图老乡和篮球名(ming)人的米奇保释他出狱，并为他制定了严格的训练和做人计划。穆雷这才得以远离街头(tou)，走上篮球正道。在被马(ma)刺选(xuan)中后，穆雷依旧不忘米奇的恩情：“我永远感(gan)激你，是你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，让我走上属于自己的篮球之(zhi)路。”在这场发布会上(shang)，穆雷也来到了(le)现场。
换句(ju)话说，马刺选(xuan)择了当下流行的“球(qiu)员型教练”，替代(dai)了延续二十几年的“学院型(xing)教练”。
这种转变并不意外，甚至很早就已(yi)经发生。随着年岁增长，波波维奇的(de)执教风格(ge)也逐渐圆滑，邓肯退役后，他彻底像安西教练那样从善如流，从(cong)执(zhi)教严苛(ke)的白发鬼变成了佛系养成玩家。在米奇(qi)接棒(bang)后，这种(zhong)趋势更加明(ming)显，米奇在发布会上坦言：“我无法成(cheng)为波波维(wei)奇或者‘大老(lao)板’，但我会(hui)倾注所有去经营人(ren)际关系，无(wu)论是严格批评还(hai)是拥抱鼓励——波(bo)波维奇在这方面比任(ren)何教练都要出色。无论未来怎样，我都会(hui)用自己的(de)方式尝试这(zhe)一点。”
是的，“军校背景、钢铁意志、怒斥核心(xin)”这些标签只是世人的刻板印象，在这层厚实表皮下面的，是他(ta)对每个具体的人的关注和爱。每个关注马刺的人都明白，从1996年接任主帅开始，他就(jiu)是最优秀的“球员型教练”。
早在上世纪，奥(ao)尼尔还在圣安东尼奥上高中时，就曾(ceng)饱受“没有大码球鞋”的烦恼，他的继父在军队服(fu)役过，设法联系上(shang)了刚加入马刺的波波维奇，波(bo)波立刻送给了奥尼尔三双新鞋。
虽然(ran)长(zhang)大后的奥(ao)尼尔数次淘汰马刺，直接让波波少拿了几个(ge)冠军。但在(zai)漫长的岁月里，波波维奇从没提起过这件事。直到他宣布卸(xie)任(ren)主帅，奥尼尔才在节目中首次披露，并(bing)由衷地感慨道：“我永远(yuan)尊敬并欣赏他(ta)，他有着传奇般(ban)的(de)职业生涯，但他是个更好的人。”
特里-波特的最后三个赛季在马(ma)刺度过，恰好赶上队史第一座冠军，他(ta)曾经说过：“球(qiu)员们认为，波波维奇首先关心(xin)的是他们自(zi)身，其次才是作为篮球运(yun)动员的他们。他关注的不(bu)止是篮球(qiu)，还关注球员们的家庭，孩子，这培养起(qi)了全队的认(ren)同感和信任感。”
从这个角度(du)看，早在主帅生涯的起点，波波(bo)维奇就定下了“球(qiu)员型教练”的基调。他会在每次球队聚餐前举杯向邓肯致意，会在科尔抗议自(zi)己跌出轮换时，冷静而体恤地劝他服从安排：“你不是这样(yang)的人，我们知道你对球队的重要性，也很(hen)清楚你的职业素养，这个举动违背了(le)你的本(ben)心和性格，我(wo)知道你没能进入轮(lun)换(huan)，并为此愤怒，但你(ni)不能这么做。”
很难(nan)说(shuo)这是不是一种高级PUA，但从功利角度来说，主教(jiao)练的主要任务就是(shi)PUA。科尔也(ye)很受用(yong)，他的心(xin)顿时被愧(kui)疚填满，直到今天还在称(cheng)赞波波维奇的作风(feng)：“他是对的，我们都会有这种时刻(ke)，那作(zuo)为一名教练，最好的处理方式就应该是直面这个问题。可他并没(mei)有威胁我，而是饱含同情心地以理服人。”
或许，在勇士当主教练时，科尔(er)也对穆迪、库明加和波杰姆斯基们(men)使用了类(lei)似的话术。不(bu)过(guo)对新时代的球员管不管用，就只有科尔自己知道了。
波(bo)波维奇很清楚，单靠邓肯配合的铁(tie)腕管(guan)理走(zou)不了多远，比赛是由(you)球员上场打的，教练的工(gong)作本质永远是(shi)育人和驭人(ren)。波波维奇经常和拉里(li)-布朗讨论执教之道，最终他们达成共识：执教与批评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(yi)。“关键在于说实话，所有(you)伟大的教(jiao)练都有这样的本领，当他(ta)们真正(zheng)相信自己是正确的时(shi)候，他们从不害怕向球员坦言，这就是波波维(wei)奇的天(tian)赋所在(zai)。”
和(he)相(xiang)对固执(zhi)的拉里-布朗不同，波波(bo)维奇并不只会坚持(chi)自我，更多时候，他更擅长倾听和(he)改变。一边怒斥三分(fen)球一边引领小球化；和杜兰特(te)争论了一小时,最终接受建议(yi)改变(bian)美(mei)国队的防守思路；被吉诺比利一句“我就这样”噎住，最终接受他的天(tian)马(ma)行空......都(dou)是他不断成功的关键。
特里-波特(te)对比过帕(pa)特-莱利和波波(bo)维奇的执教风(feng)格：“莱利的态度是，要么听我的，要么走人。波波维奇虽然很(hen)坚定，直(zhi)言不讳地表达自己的理念，但他也很清楚(chu)我们的现(xian)状、认同球员的想法(fa)。他愿意妥协、调整和改变，这是一种信任，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(yao)。”
除(chu)了(le)篮球以外(wai)，波波维奇还特(te)别喜欢生活，他会邀请各界(jie)嘉(jia)宾来球队发表演讲，甚至让球员们讨论世界各地的时事(shi)；他会(hui)让梦之队(dui)的球星们对着地图找到罗马和东京的位(wei)置（对美国人来说，这(zhe)个难度有些超标了）；他发明的客场聚餐被各支球队效(xiao)仿，而比聚餐更重要(yao)的，是让队员们(men)围坐在(zai)一起，畅聊假期、美酒、家庭和生活的意义。
在梦之队和波波维奇短暂相处后(hou)，杜兰特感(gan)慨道：“当你遇到一个好朋友，一个把一切都安排得水到渠成的人，他关心你(ni)所有的(de)事情(qing)，希望你成为最棒的球员和个体，你会是什么感觉？我遇(yu)到波波维奇就是这种感觉。”
就像那句名言所说：你所热(re)爱的，就是(shi)你的生活。波波维奇正是这句话(hua)的最(zui)佳代言人，他热(re)爱(ai)篮球、生活(huo)、球员、红酒，并让身边的每个人感受到(dao)这份热爱的温度。哪怕在宣布告别(bie)的发布会现场，波波维奇也不忘挥洒这份温暖：“马刺(ci)队中的每(mei)个人，包(bao)括暂停(ting)时刻的表演(yan)者、售票处(chu)的员工、保洁员、擦窗工，当然还(hai)有多(duo)年支持球队的球迷们，都在球队(dui)的成功中扮演者重(zhong)要角色。我们每个人(ren)都参与其(qi)中，不仅仅是球员和教练。”
“家庭(ting)和朋友才是我们(men)生命中真(zhen)正有意义的东西，和这(zhe)些相比，篮球也(ye)不是那么(me)的重要(yao)。”这份(fen)温度构成了马刺二十多年来(lai)的底色，并(bing)由GDP组合(he)、布福德、霍(huo)尔特家族和来来往往的马刺球员(yuan)们共同培植(zhi)，形(xing)成了无(wu)论战绩好坏都始终稳定存续的球队(dui)文化。在五个冠军以外，或许这才是(shi)波波维奇留(liu)给马刺的最宝贵财富。
值得欣喜的是，在可预见的未来，这份财富还会稳定传承下去，就像米(mi)奇-约(yue)翰逊在台上强调的，马(ma)刺的核心(xin)原则(ze)——以正确的方式行事、尊重延续(xu)性、永远欢迎前(qian)队友(you)回家——将始终如一。
波波维奇写就了一本厚厚的传奇，在他年(nian)老封笔的时候，年轻(qing)的米奇-约翰(han)逊和更年轻的马刺队(dui)接过他的衣钵，在镜头和话筒前向(xiang)他保证(zheng):“这(zhe)本书的主题不会(hui)改变(bian)。”
欢迎大(da)家来我们的微(wei)信公众号“后(hou)厂村体工队”看看，有更多NBA、CBA相关(guan)考古、评论和人(ren)物内容>>
